知知玫玫

不定期诈尸。

你上辈子一定是个折翼的天使

看了BBC的there she goes,有点感触。所以想写一写这样的治愈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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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上高速的时候,我手心有点出汗。

这次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代表分部去总公司做年度报告。

从昨天晚上起,我的脑海里就全是密密麻麻的PPT和讲稿,我真怕今天那群精英会把稿子摔到我的脸上。

我很紧张,以至于昨天晚上Mia找我的时候,我压根没留意这个小祖宗到底想干嘛。

然后愤怒的Mia为了报复我的不专心,把牛奶全吐在了我为了这次会议专门买的新衬衣上,还把我可怜的短腿柯基——“飞毛腿”——屁股上的毛全剪了……

“你邻居家的智障孩子还是那么闹心?”

Jackson在我旁边嚼着口香糖,口齿不清地说。

“还好,就是我家飞毛腿最近有点抑郁。”

想起飞毛腿光秃秃的屁股和四脚一摊把头埋在沙发下面的样子,我就想笑。

“唔……”Jackson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现在医学技术那么发达,明明可以避免那样的残障孩子来到世上,你说你的邻居是不是自讨苦吃啊?照顾这个孩子的机会成本够他们再领养个孤儿造福社会了……”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Jackson说的“智障”似乎不是平时我们开玩笑的调侃,而是其字面意思。这让我心情有一点点不好。

机场将近,蔚蓝色的天幕上有着几道不是很分明的飞机线,看起来像是不完整的五线谱,偶尔一两只飞鸟掠过,像是稍纵即逝的音符。这让我想起来Mia在我的院子里留下的大片涂鸦,乱七八糟得特别有意思。

我搬到这边之前,房屋中介曾经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这里的环境非常的清静。事实上,在Mia出生之前也的确如此。

Mary和Max人很和气,逢年过节都会给邻居送自己做得馅饼与饼干;他们的大儿子Josh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听讲在学校里算得上一个风云人物,空闲的时候还会来我家帮我拔拔草,逗逗我的飞毛腿什么的。

后来Mia出生了,这宁静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Mary在怀Mia的时候种种迹象就已经显示这个孩子不同寻常。Mia比起一般的孩子,到孕期中后期的时候脑发育明显慢了下来,Mary曾经一度情绪崩溃,但是出于对这个小生命的不忍和关爱等种种考虑,她最终还是决定和Max共同负担这个折翼的小天使。

从理智上来讲,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他们的选择。

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比起点头论足,我能做的只有尊重而已。

Mia出生以后,邻居家就没有安生过。

她不会喝奶,隔着花园似乎我都可以听见Mary登登登冲上楼对Max尖叫 “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早早地知道这个孩子先天不足,但是真正发现她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的时候Mary和Max还是很沮丧。甚至在大半夜两个人坐在门廊前发了好久的呆。

漫长的婴儿期几乎让他们操碎了心,当然紧随其后的则是更加让人头疼的幼儿期。

比起婴儿期的木讷沉默,幼儿期的Mia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外星人才能理解的思维能力。

她认不得爸爸妈妈,每天张牙舞爪,对任何试图拽住她的人拳打脚踢,甚至动口上牙。我听得最多的就是Max在一旁想大声又不敢吓着她地说:“Mia——你不要……好吧,dear,你妈妈不是磨牙棒。”

对门的小公主同样的年纪甚至比Mia还要小个几天,可以仰着脸对妈妈说“明天我想要打扮得像个芭比娃娃,可以吗”“我想要一个紫色的蝴蝶结,上面得有小花边和亮闪闪的珠子”,然后背着小提琴牵着爸爸的手站在街角默默地看一眼不知为何大受刺激、躺在地上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的Mia,和费尽口舌不能把她劝起来的Mary和Max。

Max说他也想好好地爱她,可是感觉这份感情找不到一个泄洪口,每天拼尽全力,只是在和她的“扭打”“挣扎”中搞到精疲力竭,完全没有力气想起来今天“要给她读个故事”“今天要给她唱支歌”“今天要带她(如果她理智下来的话)去商店买个比对门小姑娘好看的蝴蝶结”。我想他大概很辛苦,因为刚刚吐槽完这些,就听见Mary在客厅克制再克制不大叫:“dear,不要随地大小便,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

Max只能给我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假装撸狗什么也没有听见。倒是我家飞毛腿挺急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到了新鲜刺鼻的屎味……

虽然远远地看过几次Mia暴走的情形,但是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正面面对过这个孩子。直到有一天我给花浇水的时候,发现一院子的小玫瑰都被连根拔起,而且有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团撅着屁股形象全无地把头埋在土坑里,嘴里还在津津有味地嚼着大概是根的东西……那一瞬间我几乎是崩溃的。 我冲了过去试图把那个玩意从她嘴里拽下来,而她则固执地用执拗的力气把我推了一个踉跄。然后继续低头找着垃圾往嘴里塞。

我发誓我惊呆了。

我对小孩子完全没辙,尤其是我完全无法和她交流的这种。她的行为已经冲击了我最基本的世界观。

我看见她在我家院子里挖了一个又一个坑,把尘土还有泥土扬的漫天飞舞。我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我不知道Mary和Max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想他们一定不好受。

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承担了很多。

等到Josh拿着小饼干来我家道歉的时候,我才缓过神来。

这个穿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好像穿了一身马赛克的男孩子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和我说:“在家里我不得不穿成这样,因为我得把我所有能见人的衣服全部藏起来,Mia简直是个找东西的天才,什么地方只要她闻闻味她就能翻个底朝天,然后把衣服上的空白用黑醋填满……”

好吧,要不要进来喝杯果汁?

之后Josh描述了Mia的不朽战绩。

我发誓波澜壮阔不亚于一部现代版荷马史诗。

例如把他爸的电脑键盘给一个一个抠了下来,然后放进了他的煎蛋里,这还只是客气。

更多的时候,是无端端对着墙壁拳打脚踢,知道刚装修好的木门和地板被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期间只要Mary一不留神她就绝不停歇。

就算再生气,Max也不能怎么责备和训斥,毕竟Mia情况特殊,就算恼火,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临睡前还是得满心疲惫地催眠自己:“你真是爸爸的独一无二的小公主。”

“放在战争时期,我妹绝对是个人才,”Josh吞着蛋糕口齿不清地说:“她简直无孔不入!我爸气得只能在储藏间偷偷地捶河马娃娃。”

想了想,他露出一个微笑:“但我不会告诉我爸,上回Mia那颗逍遥法外的屎其实被她藏到了河马的肚子里,要不然Mia会不高兴的……”

很好,少年你也是个添乱的人才。

“你要给Mia带点蛋糕回去吗?”

Josh露出一口白牙:“可以吗?虽然她可能不太会吃——毕竟你见到了,她可能比起食物更喜欢吃土……”

“其实,”他装蛋糕的时候笑道:“有的时候我觉得上帝真不公平!你看,人世间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是Mia要这样呢?虽然我知道这摆谁身上都不公平,并且诅咒别人是不对的,但是,”他仰起脸来看我:“你想啊,谁不是第一次做人啊!凭什么是Mia什么都不能感受到——或者说是不能正常地感受到世界?别人家孩子可以牵着爸爸哥哥的手去公园玩,我们家只能合力扛起我们的小公主塞进车里,并且尽可能不要被她咬到。”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Mia也很幸福啊,至少她有你们在身边不是吗?”

我知道这样安慰人很老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这一家人很伟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的日常听起来很逗逼,但是真的很让人佩服。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都想好好爱她,可是太难了。”

他有点失落。

Josh走得时候问我如果很多年的生日愿望就许一个会不会实现的几率更大一些。他说他已经好几年都希望有朝一日Mia牵着他的手跟他说想要一件鹅黄色的裙子,然后等她长大有男朋友的时候,自己和爸爸一人给那个家伙一拳。

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所以我买了杯咖啡随随便便发发呆。Jackson在一边愉快地玩起了手机,看起来和新女友相处愉快。

健康真好。

许多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人生轨迹可能是Mia永远没有办法达到的。

说起来Mia最近特别喜欢来我这玩,抱着我的狗坐在土坑里一脸懵逼。

听Mary说前几天Mia学会了用AAC,她试着拼写了一句。

“不睡觉觉。”

鬼知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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